陇南白马藏族的民族服饰也有本民族独特的个性特征,在结构、装饰、类型等方面完全不同于藏族服饰,服饰的装饰图案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寓意。这里要指出的是该民族的一种最普通但最主要的女性服装——百折衣,在背部有一种较为独特的装饰图形:衣服背部的正中间为一倒三角形的图形,是左右对称结构的分界线,在肩胛部位,用传统刺绣手法装饰两个圆形图案,在整体装饰以方形、线形图形为主的服装上,显得异常醒目(图3)。目前较为一致的解释是圆形团花图案代表月亮,刺绣花卉图案突出了月亮的阴柔圆润;而“米”字图案代表光芒四射的太阳,但目前学术界对这种图案所代表的含义还缺乏更为深入的研究,一般遵从白马人的解释,认为这种图案体现了白马人自然神崇拜。但笔者以为,这种图案出现在白马人妇女最主要的传统服饰中,而且格式相对固定,所以并非单纯的以“日月”为主的自然崇拜,其中必然蕴涵着更为本体的民族文化涵义,虽然这种图案的形式随时代的变迁而不断的变化,但其基本格式却没有本质的变化,因此它应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白马人的宗教信仰体现为天、地、日、月、山、火、水、树等多神信仰,太阳神虽然是白马人崇拜的主要对象,但却没有图腾意义,[8]最高神灵也并非太阳神,从其民族历史文化、宗教信仰和图腾崇拜综合来看,具有“凸目”形象特征的“三目神”才是其图腾性质的崇拜对象,也是白马人古老的祖先崇拜。有学者指出,华夏民族信仰的天帝最初也来源于祖先崇拜,而自然崇拜是后来民族文化发展的结果,因为在古老的甲骨文中“天”字的象形文字就是完整的人形,[9]所以在民族文化符号中祖先崇拜比自然崇拜更早,也更本体。笔者以为,日月崇拜只是就圆形图案而言,单纯地考察圆形图案,而未从背部整体图案的结构形式综合分析。从这种图形整体结构和传达的寓意综合考察,这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服饰图案,仍然是古老的形天文化在白马藏族服饰中的承传与发展,是白马藏族的先祖“三目神”的意象化造型,中间细长的倒三角形显然是“立目”图形的变异,应和于古老氐族文化中的“雕题”习俗,而左右对称的两个圆形则属于“凸目”,这样解释比单纯的日月崇拜更符合民族文化的本体含义,同时由于刺绣的立体感,凸目的形体感也较为强烈。从圆形和“米”字图案的造型特征来看,具有日月的象形特征,但这种象形性质是在“凸目”、“三目”的基础上派生出来的,是祖先崇拜向自然崇拜的过度,也是形式美因素在白马服饰文化中的不断渗透所赋予的新含义。另外,白马人文化由于没有文字,在口头传授过程中会发生很多歧义,目前的白马人对本民族的同一民俗现象往往会有多种不同的解释,反而有些古老、本体的民族文化含义却被流失,从而对当代的白马文化现象产生误读。总体来看,整个背部图案的象形特征十分突出,和面具的结构、造型也十分相似。陇南白马藏族的民族传统服饰中百折衣遗存最丰富,从款式、数量、穿着场合、装饰图案以及做工诸方面综合考察,百折衣是白马藏族妇女服饰的核心和主体,这种图案在百折衣中最为普遍,而且样式基本固定,且代代相传,可见这种图案格式具有民族图腾符号的性质,应为古老氐族文化中的形天意象在当代白马藏族服饰文化中的延续,日月崇拜是表面含义,而“凸目”形式才是其本体含义。
部分百折衣的背部图形在此基础上也有一定的变化,将这种图案与其它图进行组合,以丰富图案形式,但基本上以此图形为基本骨格,有些在中间的倒三角形中又添加圆形图案,这使中间的纵目更加具象。
白马藏族的绘画艺术主要以民族宗教绘画为主,多为庙宇壁画和卷轴画,主要有白马老爷造像、山神造像、家神造像等。(图4)绘画是二维平面造型艺术,所以对立体感的追求主要依靠造型符号特征,在白马藏族的宗教绘画中,对神灵的眼睛进行了极度的夸张,眉宫深陷,鼻梁突起,如铜铃般大而圆的眼球格外突出,眼珠和眼眶的圆形相重叠,产生了强烈的立体感,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同时,神灵的五官还有竖立的眉毛,鹰勾鼻,眼睛和黑色眉毛之间也有红色火焰般的眉毛,从整个人物造型的基本结构特征分析,反映了白马美术文化的传统延续和共性特征,人物的面部造型与“池哥昼”面具极为接近,只是面具采用了意象化造型,而宗教神灵则采用相对写实表现形式,但双目的典型特征仍然保留,“凸目”依然是主要的形象标志。白马人所敬拜的神灵是其民族精神的寄托,他们根据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精神需要来塑造神圣的神灵形象,所以家神、山神都体现了“以乳为目”的凸目形象。就连马的形象,也进行了“凸目”处理,马的眼睛在侧视的角度下体积感更强,和现实生活中马的眼睛存在很大差异。整个色彩艳丽的画面中,眼睛通过黑白对比和形体感的夸张而显得格外突出,成为整个画面的主题和核心。由此可见“凸目”造型符号在白马藏族美术文化中具有普遍意义深远的历史文化渊源。
近年来随着民族文化的融合,白马藏族的宗教信仰也逐渐发生变化,汉民族宗教信仰和藏族喇嘛教信仰都逐渐渗透在白马藏族宗教信仰中,其宗教绘画的内容和形式也逐渐融合了汉民族宗教美术文化特征。许多宗教绘画也由汉人的民间画师制作,所以部分宗教绘画中的“三目”和“凸目”造型被弱化或流失,例如文县铁楼的白马老爷造像,其造型完全模仿了当地汉人信仰的财神爷——关羽的形象,一方面体现了当代民族文化的融合,另一方面也体现出汉族民间画师对白马人文化缺乏深入了解,主观臆造的成分较多,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歪曲了白马人民族文化。但许多家神和山神造像中,依然保留了白马藏族宗教文化和美术文化的个性特征,其中人物头部造型中“凸目”仍然是主要的民族符号特征。
通过以上几个方面的初步探讨,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白马藏族美术文化中的“凸目”形象和“三目”形象一样,具有深厚的民族历史文化渊源,属于白马藏族民族文化中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祖先崇拜符号,虽然在各种美术类型中表现形式不同,但其传达的基本视觉特征与精神寓意是相通的。白马藏族美术造型中的“凸目”符号所承载的精神含义,就如赵逵夫先生所指出的:形天的斗争虽然失败了,但其精神是不朽的,就象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一样,他们或圆睁怒目,或以乳为目,永远俯视大地,给一切受压迫、受奴役的人们以期待、鼓励和提醒的目光。[10]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凸目”形象特征为何在白马藏族美术文化中表现的如此深厚和普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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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尹少淳.美术及其教育[M].湖南美术出版社,1995.6,149.
[5][10]赵逵夫.形天神话源于仇池山考释——兼论“奇股国”、氐族地望及“武都”地名的由来[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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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筱芳.天神信仰与皇帝[J].社会科学研究,2007(4)
Humble Opinion on the“Convex Eyes” Modeling about Art Culture of the Baima Tibetan in Longnan
Yu Yonghong
(The Art Department of Longnan Teachers’ College ChengXian GanSu China 742500)
Abstract:The Baima Tibetan of Longnan mainly lived in the Tielou Town in the Baima River Basin and Min Bao gou of Shi Ji ba Town, although the Baima People belongs to the Tibetan presently, whose culture has the special personality different with others. The modeling in Real Life of the Baima People possesses profound national cultural implication and personality, which forms distinctiveart cultural phenomenon. Among them,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character head modeling are “Erective Eyes”, “Three Eyes”, “Convex Eyes” and etc. modeling symbolic features. This paper just discusses the “Convex Eyes”, which left distinctive blots on the masks, dress patterns and religious paintings.
Keywords: Longnan; the Baima Tibetan; Art Culture; the “Convex Eyes”
[1]余永红(1969—),男,汉族,甘肃西和人。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美术系副教授,主要从事美术理论、民间美术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