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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格现状(十)——文县现状
发布时间:20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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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维益
 
文县,位于陇南,自古至今,皆与武都属于同一地缘范围之内。其地,周秦时为氐羌之境,战国时为白马氐国,“汉开西南夷,置阴平道,以统兵众,属广汉郡”,魏晋南北朝时为氐人所据,曾立国有五,史称“仇池杨氏”,亦曾直接建阴平国于此。两宋时为文州治,仍为氐羌生存之地,宋《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记其事道:“文、龙州蕃部,皆氐羌遗种也。”明初设王、马二姓土司以统辖当地白马番人,清前期仍沿袭明制,以土官治土人。
在平武、南坪、文县的白马番地内,文县是最早推行改土归流的地区。
清乾隆《皇清职贡图·卷五》载:“文县……明时设王、马二百户分领之,至本朝雍正八年改土归流,按地输粮,由县征解。”
清光绪《文县志·番俗》载:“文番即氐羌遗种,昔年赦书乡居多,雍正八年,改土为流,谓为新民,已与汉民无异。上丹堡、下丹堡、柏元、庲地、岷堡、黄土地、白马峪、七头山等处,仍与汉民杂处。富者衣服与汉同。”
从史料中可以看出,自清帝国在文县改土归流之后,该地白马番的一部分“已与汉民无异”,一部分“仍与汉民杂处”,而民族中的上层精英们则“衣服与汉同”,已经自觉地认同了“用夏变夷”的同化政策。同时,还可以看出,早在清代时文县白马番的汉化程度就已经非常严重了,而其人居状态也变为“与汉民杂处”这一形态了。
光绪《文县志·番地》载:“番地,系土司王受印、马起远所辖,雍正八年,知县葛时政,奉文改番归流,土司裁革,所管番地,仍列于后,以备掌故。王百户番地:东仲沟,县西三十里;滩卜沟,县西五十里;下麦鹅堡,县北六十里,得胜寨,县北六十里;麦鹅堡,县北七十里;园嘴堡,县北七十里;官地堡,县北八十里;扎多寺,县北八十里;杀番沟,县北九十里;堡子里,县北一百里;草坡山,县西一百里,王家沟县西北二百四十里;香花山,县西百一十里;下赦书,县西北二百四十里;鹞子坪,县北百一十里;羊田山,县西百一十里;上啥杀,县西北百四十里;梁寸峪,县北百五十里;太平族,县西北百五十里;野不咱,县北二百里;崖道堡,县北二百四十里;下杂多,县北二百四十里。马百户番地:英坡山,县西南十五里;夹石山,县西南二十里;核桃坪,县西南二十五里;烟雾坪,县西南二十五里;麦贡山,县西南三十五里;立志山,县西南四十里;中岭山,县西南四十五里;入贡山,县西南四十五里;枕头坝,县西南五十里;郎藏山,县西南五十里,雪卜寨,县西南五十里;毛安族,县西南五十里;竹林族,县西南五十里;草坡山,县西南五十里;木人山,县西南五十里;盐土山,县西南六十里;木路山,县东南二十里;沙坝族,县东南二十五里;梨园山,县东南三十里;博多坝,县东南三十五里;蒲池山,县东南四十里;白固族,县东南四十里;郎卜山,县东南四十里;月牙族,县东南四十里;古坪沟,县东南五十里;班鸽山,县东南五十里;癿麻沟,县东南五十五里;野人山,县东南五十五里;深沟族,县东南六十里;马尾山,县东南六十里。”
据此史料可知,雍正八年(1730年)改土归流时,在文县马、王二土司的世袭领地内,共有五十二处寨落的白马番人。需要在此指出的是,古人对民族分布的统计多以寨落或血缘部落、地缘部落为单位,这与现代社会统计居民点时使用的生产队、村民小组是不尽一致的。例如,明清时的正史与方志就多将龙安府境内的少数民族以白马寨、白草寨、木瓜寨而统称之。实际上,这三个寨中的每一个寨都包含着少者几十个,多达一百余的具体的居民点,而每一个居民点实际上就是一个寨子,所异者只是人口的多少而已。再如,通常史书所载与人们口头所言之“铁楼寨”,也并不是专指某一个寨子,而是十多个寨子。此外,史料只记载了王马二土司辖地内的白马番居民点,对流官知县所辖文县民地范围内的白马番人并未计算在内。也就是说,在文县境内有白马人居住的区域是大于上引材料所显示的范围,其人数也理应多于马、王土司所辖的番民人数。从上引史料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在文县县城西南十五里是英坡山番地,西边三十里是东仲沟番地,县北六十里是下麦鹅堡番地,县东南二十里是木路山番地,也就是说,除去县城及近郊以外,当时的文县是全境皆为白马番所居的区域,其番寨是星罗棋布于全县的各个区域之内。
自改土归流之后,文县的白马番就逐渐地被同化成汉族了。在历代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意识深处,少数民族始终都是化外之民,都是低人一等的蛮夷生番,因此,武力镇压以彰天朝之威,用夏变夷以显皇上之德,就成了历代统治者皆奉行不易的既定国策。
《文县志·番俗》载文县在落实清王朝的民族政策后的情况道:“文番即氐羌遗种……羌番叛服靡常,世为边患。我世宗宪皇帝雍正八年,薄海清宴,悉主悉臣,因鉴于土官恣虐部下,改土归流,出番民于水火,登诸衽席,已二百年于兹矣。人输向日之忱,户习华风之美,浸浸乎已臻用夏变夷之盛,又何番俗之足云。”
从史料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制造了种种借口,和冠冕堂皇的官腔套话之下,对白马番“用夏变夷”,强制同化才是其真正的目的之所在。
其后,文县白马番的汉化速度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人口的数量同样也没有实质性地增长。
据新编《文县志》记载,1988年全县共有216920人。
据《四川省民委民族识别组》1978年的统计数据,文县共有白马人4500人。
据《文县志·民族》记载,1982年全县共有白马人5166人。
材料似可说明,不管用什么方法、条件或标准来进行统计,一个不可改变,也不可逆转的事实是,在文县这个“氐羌”族群的腹心之地,中国历史上白马氐的大本营,白马人已经成了真正的也是绝对意义上的少数民族。
事情的另一方面却是,文县的这五千人左右的白马人如果他们的居住状态仍是以聚居或相对集中的方式居住在一起,那么,其民族的传统文化也就存在着更多的有所保留的可能。但是,目前文县白马人的分布状况却并不具备这一条件。且看如下事实:
据1997年版《文县志》的记载,文县共有24个乡1个镇,其中有白马人的乡共有20个。在这20个乡中,有白马人一人的为三个乡,二人的为二个乡,三人的为二个乡,四人的为一个乡,十三人的为一个乡,六十九人的为一个乡,七十三人的为一个乡,一百二十五人的一个乡,共十二个乡。余下的八个乡,白马人的人数都在二百人以上。
在这八个乡中,汉族与白马人的数量情况对比如下:铁楼乡,汉族8117人,白马人1795人;中寨乡,汉族12975人,白马人963人;梨坪乡,汉族10803人,白马人521人;石鸡坝乡,汉族8405人,白马人487人;上丹乡,汉族2595人,白马人352人;马营乡,汉族5543人,白马人299人;丹堡乡,汉族5431人,白马231人;堡子坝乡,汉族13114人,白马人222人。
据此可知,文县的白马人在全县范围内是真正的少数民族,在每一个乡内也同样是真正的少数民族,与此同时,在很多村寨内也仍然还是少数民族。完全可以这样说:文县的白马人已处于汉民族的汪洋大海之中了。
文县白马人的人口数量和分布状况,是不利于族群传统文化的保存与传承的。然而,就目前的状态来看,文县白马人的跳朝格尽管也同样面临着来自当代中国工商业社会价值观的强烈冲击,汉民族劣质文化的继续渗透,全球化浪潮的骚扰和破坏,就表面看来也存在着种种危机和挑战。但是,如果对之进行考量、对比和评估后就会发现,文县白马人朝格文化的生存状态较平武、南坪朝格文化的处境,似乎还要稍好一些,这里的朝格文化似乎尚无近忧,也没有显露出马上就要消失灭绝的迹象。之所以如此,我认为其依据大致有如下几条:
其一,文县朝格文化具有适应性强的特点。
从清中期雍正八年(1730年)正式对文县白马人进行改土归流开始,距今已达280年之久。其间,文县白马人经历了改土归流、起义造反、强行汉化、残酷镇压、改朝换代、汉民移入、鸦片种植、瘟疫流行、土匪兵乱、破旧立新、运动折腾、环境破坏、地震摧毁等数不尽的灾难和浩劫,但文县白马人却对这些大灾大难挺了过来,仍然直立不倒,将族群文化大多保留了下来,特别是将朝格文化较为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这就说明,文县白马人确实具有适应性强的特点。而同时,在顽强的生存斗争中,在恶劣的社会人文与自然生态环境中,久经磨炼的文县白马人也就锻炼出对异质文化的免疫力,也因此而更多的具有开放性广和适应性强的特点。
其二,文县朝格文化具有很强的组织性。
文县白马人由于改土归流很早,这就使族群的汉化程度较平武与南坪的白马人为深。加之,族群人数很少,又生活在汉民族的汪洋大海之中,而白马人在主观上又不愿放弃自己原有的在历史上形成的传统文化,为了使民族文化能够传承下去,就只有团结起来以增强凝聚力一路可走。因此,文县的朝格文化就具有很强的组织性,这正是平武朝格文化所不及的地方,也是南坪朝格文化也稍逊一筹的地方。
具体言之则是,平武白马人的跳朝格是以寨子为单元各跳各的朝格,南坪则是在此基础上的互访互拜和互相联欢,而文县却具有综合两地跳朝格的特点。很明显,文县朝格文化的进化程度要高于平武与南坪,而这点正是组织性强的特征。这种组织性强的特点,就决定了文县的朝格文化既不会被各个击破,也不大容易自生自灭,而平武的朝格文化却仍处在原始的自生自灭的一盘散沙状态。易言之,也就是各自为正,各行其事,各跳各的朝格的状态。
其三,文县的朝格文化具有很强的娱乐性。
如果从审美的视觉和进化的角度来审视白马人的跳朝格,那么平武的朝格就具有原始朴野的特点,南坪的朝格具有神秘古老的特点,文县的朝格则具有娱乐性强,宜于狂欢的特点。
在本书前面《文县朝格》一章中已经言及,文县朝格诸神中的朝莫神已经脱离了鬼的功能,已经进化成标准的典型的女神,而其形象也是美丽的丰盈的美女神形象,这与平武与南坪的朝莫神一看就是又丑又黑又老又恶又使人害怕的形象已经有着天壤之别了。至于三个名叫讨口子的丑角,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实际上就是文县白马人的喜乐神,其形象则为平武与南坪朝格文化所无。
文县朝格诸神的这种极恶、极美与极丑的形象,对比鲜明,反差极大,其扮相和形象本身已极具审美的价值与效果。
在跳朝格时,美女神朝莫的舞蹈语言多以反映日常的生产与生活为主,世俗化气息很浓厚,宗教色彩则相应地较为淡薄,因此,很受群众欢迎,这也为平武和南坪朝格所不及。
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三个打扮非常另类的丑角的存在,原本就是逗人发笑的角色,原本就是以此来增加节日的娱乐色彩与狂欢气氛。他们的舞蹈语言非常狂野粗犷,其动作多为世俗性质的吃喝玩乐与念唱做打,而最令白马人步步紧跟,团团簇拥,纵情放声大笑的则是模仿表演“人的由来”这一内容。实质上,由三个丑角所表演的“人的由来”的内容与场景,所反映的正是白马人的生育文化,生殖文明和亦真亦史,亦虚亦实的爱情故事与族群、家族的迁徙历史。
文县白马人朝格文化的重要特点之一是世俗成分多,娱乐性很强,平武的朝格文化却仍然保留着最为原始本真的面貌,以祭祀为目的,尚无娱乐的成分(送神归山后的狂欢阶段除外),而南坪白马人的朝格则介于二者之间。正因为文县的朝格有着较多的娱乐性,为白马人所喜闻乐见,所以自改土归流以来虽历经艰辛,屡遭打压,却能保存至今而不消失。之所以如此,套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坐谈会上的讲话》中的一句话来说则是:鬼面子朝格,是文县白马人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
其四,文县朝格有强大的宗族力量作支撑。
传统白马社会内部的最基本结构是宗族制,但这一制度在文县的白马社区内却最为突出。
前已言及,文县白马人的分布状态是大分散,小集中。易言之,文县白马人是以星罗棋布的形式居住在汉民族的汪洋大海之中。这一生存状态,通常都是极不利于民族文化的保存。但是,文县的情况却正好相反。
文县白马人最多的地区是铁楼寨,在这里,目前有十四个寨子有白马人居住。但与常规常情相异的是,在这十四个寨子中却有麦贡山、入贡山、立志山和中岭山这四个寨子是班姓家族集中聚居的寨子,因此,当地习称“班家四山”或“班家四寨”。此外,在文县的其他山寨,也有很多白马班姓家族的成员。实际上,班姓家族既是文县白马地区的第一大家族,也是文县白马人中的带头大家族,还是白马人中处于强势社会地位的大家族。
在本书前面的相关章节中笔者已经指出,当地白马人对跳朝格的说法是,跳朝格是为了纪念班姓的四个祖先,这四个祖先却是四个亲生兄弟,他们的祖坟就在“班家四山”上,而居住在班家四山的班姓族人就是他们的后代,跳朝格也就是跳的是这四个祖先的事情,朝格祭祀舞中的四个朝格神就是代表班家的四个老祖先。
从简单的叙述中可以看出,文县白马人朝格文化的社会基础是宗族的力量,具体言之则是人多势众的班姓大家族的力量,跳朝格的理论解释是纪念祖先,具体言之就是纪念班姓家族的四个老祖先,而这二点又具有同一性,是有机的高度统一的统一体。有此条件,文县白马人朝格文化的前景尽管虽有远虑,却无近忧了。
直言之,我认为,只要有文县的班姓家族存在,文县的朝格也就会坚持跳下去。
由一个血缘大宗族雄踞四山,并构成一个强势的地缘部落,其后裔又遍布县内外,并且还不怕外力干扰,自觉自愿地守护着族群与宗族的传统文化,并以此为己任,这一条件在平武与南坪的白马社区内是没有的。
其五,文县的朝格文化具有地理上的相对优势。
在现代化的公路与汽车尚未进入白马地区之前,三县白马人居住的地区是山高水寒,交通闭塞的穷乡僻壤,是多见树木,少见人烟的不毛之地。但自从将公路修通,汽车开进之后,伐木、开矿、移民、建工厂、搞旅游、修电站、建基地等都象潮水似地涌进了三县的白马地区。这些千万年来白马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由他者传入的新生事物必然要从宇宙观、世界观到日常的生产、生活等各方面对白马人产生强烈的冲击和震撼。在这一潮流面前,朝格文化所受的冲击也同样很严重。
目前,相对而言,文县白马人居住区域的交通运输(如铁楼寨地区)还没有平武的白马路与火溪沟,南坪的下塘等地发达,这一从社会与经济的角度来看是劣势的条件却对传统文化的保存似乎还有一点好处,尽管在社会进步的潮流面前这只是暂时的现象。
其六,文县白马人的文化自觉性较强。
文县白马人尽管汉化程度相对较深,但却有以守护族群文化为己任的文化精英,这在班氏家族中更是如此。相对而言,在平武白马人中却缺少这种有“文化自觉”的精英。
在文县白马人中,到目前为止,尽管没有产生出专门从事政治专业的大官,但却产生的有大学人文科学的教授,而平武却正好相反。仅在平武的白马乡一乡之内,就产生了二个地厅级,七个县处级的大官。
只要白马人有文化自觉,白马文化就不至于消亡。
其七,文县的朝格文化具有多元文化的特征。
具体内容,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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