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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史话】蒲向明论白马藏族族源记忆与传说——以陇南为例
发布时间:201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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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藏族的族源记忆与传说比其神话的出现要晚,一些传说追溯了远古先祖通过艰难的迁徙得以使族群存留下来的历史过程。白马藏族以传说映现了他们民族的集体想象,不断实现着他们本民族的历史文化记忆,增强着其族群意识和认同感,其中的人物传说、地方风物传说、动物传说是主要种类和存在形式,它们多用奇妙的幻想、超自然的形象、神奇变化的手法并经口头辗转加工创作而成,因而形成很多奇特生动的情节,大大增强了趣味性和文学性。这些传说结合叙述现实生活的创作方法,以十分明显的地方性、民族性引人入胜。从而已成为多姿多态而又独具特色的中国民间传说品种之一,至今还具有重要的文学、民族学、民俗学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

白马藏族;族源记忆;陇南;传说

引论

      依据调查和整理分析的情况看,白马藏族的族源记忆与传说比其神话的出现要晚得多。由于社会的演进,白马藏族生产能力和知识水平不断提高,思维能力有了进一步发展,于是创作出以白马藏族的生活为准则并给以理想化的故事,这就是白马藏族传说。比较而言,白马藏族传说的主人公是人而非神话中的神或半神半人,其状貌、才能、功业虽有想象虚构的成分,但更接近现实,夸张描写已大为减少,浪漫主义色彩也已经明显淡薄,故事情节更接近现实,白马传说的内容在反映现实方面也是大致接近或符合现实生活,而且传说的数量上也远比神话为多,反映了白马藏族社会历史生活的方方面面。

      和其他民族一样,陇南白马藏族的神话与传说既有区别也有联系,常常互相杂糅,在某些具体作品中,并没有严格的区分。如《马桑棒打老牛的传说》带有很浓厚的神话色彩,与其说这是个传说故事,倒不如说它更像是神话。它虽带有很浓厚的仙道色彩,但质朴的神话想象也令人叫绝。这个传说演绎了牛马的来历和炼石补天的故事,高告牛角撞塌南天门,颇类同《淮南子·天文训》“共工怒触不周山”传说,而世间阿婆炼五彩石补天,几乎就是《淮南子·览冥训》“女娲练五色石以补苍天”传说的翻版,但世间阿婆身化蓝水补天(粘住天空裂口),更显得比女娲有着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和令人感佩的勇气。在此篇中,陇南白马藏族的“甘板斗色”(神坛)棒杀老牛祭祀,似乎有些令人不忍,但实际掩藏在其后的是一种龙马精神的萌芽。棒杀祭祀的率先执行者是龙相男性,他实际代表着神马原型,作为牛祸的对立面而存在,以喻人之精神旺盛。《周礼》云:“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夏官·庾人),《山海经》云:“马实龙精,爰出水类”(北山经第三·水马),好像这些记载和这个神话传说并无直接关系,但联系周秦时期西汉水流域秦人牧马业的发达,和秦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氐人在西汉水流域的兴旺,与“天河注水”“龙马出河图”的神话传说相映衬,这个带有神话色彩的传说明显有着陇南白马藏族族源记忆的痕迹。

      《小依奥哩》传说,是陇南白马藏族最重要的“话把”之一。它追溯了远古白马藏族一支的英雄首领小依、奥哩夫妇如何带领族民冲破大自然的困厄,不断抵御外侮、躲避追剿、不断迁徙,最终安身陇南深山、刀耕火种、发明耕织,使得族群终于迁延下来的历史传说。其中,屡屡得到白马山神的梦中指引,最后终获成功,就带有明显的神话痕迹。《小丫》传说把白马藏族追求真挚爱情的感情愿望和生活情景渗到神话中去,小丫和班勇一对情恋之人最后化为祈雨男神“业尼柔宝饶”和女神“坎见颇”,既是神话又是传说。由于传说过程中仙道思想的渗入,仙话色彩的传说作为一个分支也形成了,如《南山娘娘》《邪火神》《的叫师》《白马江三》《斩脉气的传说》等,从各种荒诞不经的故事中宣传神仙思想,以期表达对忠义、公平、仙道不灭、果报应验等等的人世观念。

 

二、以传说形式保留的陇南

白马藏族族源记忆

      (一)口头文本是民族文化传承的载体,在民族生活中具有重要的意义。陇南白马藏族以传说映现了他们民族的集体想象,不断实现着他们本民族的历史文化记忆,增强着族群意识和认同感。同时,这些传说还表现了丰富生动的民族民俗生活,为人们提供了真实鲜活的陇南白马藏族民族志材料,也为人们全面了解他们的历史和现实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诸葛亮一箭之地的传说》是现有陇南白马藏族口头故事文本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和真实历史人物有关系的传说。它明显带有白马藏族族群集体历史文化记忆的特征,虽于史实无考,也不能确定内容所载在蜀汉建立以前还是以后,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在汉文化传统圈以外考察诸葛亮的视角。被《三国志》誉为“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的诸葛亮,在白马传说里是一个玩弄权变、张扬武力、嗜杀氐人的军事首领,似乎与汉民“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於当世”德配周公的赞誉相去甚远。出现这种差异,肯定是和白马藏族的族群意识以及认同感密切相关的。显然,长期经历了“无字”历史的白马藏族,口头传承的本族民间传说成了讲述民族历史,加深族群记忆,增加价值认同的一个重要“筹码”。因此,陇南白马藏族传说在流传过程中告诉人们本民族有过怎样的昨天,演绎着民族的历史,使族群内部的全体成员铭记在心,形成了一种民族“自我”意识。

      (二)《面具舞的传说》(别称《“池哥昼”的传说》)是对陇南白马藏族“池哥昼”傩舞戏来历的追忆。每年春节期间,白马河流域所有白马村寨必须表演“池哥昼”,用来进行祭祀和娱乐活动,以便祈福消灾和娱人。这个传说包含“池哥昼”(汉族人称为“鬼面子”)的四个来历。它们是以民族想象的形式将代代传承的历史记忆凝结在民间口头文本之中,在解释白马藏族面对的种种灾难和不幸时,体现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多重层累和粘补不同时代生活素材的现象突出。因此,明显和历史记载相悖。《史记·西南夷列传》云:“冉陇为汶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可见,武都郡专管白马藏族,在汉武帝时就已经有行政建制了,远在仇池国建立以前。至于“武都”得名,至少在汉初就有,《汉书·高后纪》载:“高后二年正月乙卯,羌道、武都道山崩,杀七百六十人,地震至八月乃止。”可见当时位于骆谷(yú)的武都道,已在今西和境内存在了,如按《华阳国志校注·汉中志》云:“武都疑秦已置县”,则武都得名更早,根本与仇池白马太子“武都”无涉。还有说到反抗土司压迫的事情,时间最早不会超过元代,据《文县志》陇南白马藏族为土司统治在明清时期,这个时段发生的历史事件,与 “池哥昼”的诞生应该没有多大的关联度。其反抗官府压迫、搬救兵也应该是明清的事情。而“池哥昼”的纵目现象和三眼神崇拜,应该是春秋之际就已经具备雏形的。

      作为陇南白马藏族口头文本形式之一的《“池哥昼”的传说》一旦产生,“故事与媒介物都将从选择性与偶然性中脱颖而出,进入到该族群共同的社会记忆和价值认同中,并得以代代传承,相沿成习。尤其是对于无文字的民族和族群,故事无疑是一种经典的族群记忆形式。”这样看来,这个传说故事出现与史相悖的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的现象,无需以史深究。与此相关联的还有《白马氐王太子武都的传说》,因为传说内容和上述有重叠,此述不赘。

    (三)《白羽毛的传说》和《火圈舞的传说》这两个与陇南白马藏族族源历史有关的传说,主要的文化史意义就在于证实这样一个民族的历史存在,以便于阐述和建构这个民族的历史。在白马藏族和官兵武力对抗的危急关头,是一只大白公鸡及时报警,挽救他们部族逃出灭顶之灾,为了纪念和感谢白公鸡的救命之恩,白马藏族世世代代在“沙嘎帽”(盘盘白毡帽) 上插上白公鸡的羽毛,以为标志。而火圈舞,也与白马先人和官府的斗争、白公鸡救命有关,白马藏族为了躲避战火求生存,在一次次的迁徙途中,常常以山头为宿营地,并在场中点燃篝火,以警示敌人,预防袭击。不管研究者如何去考证,在陇南白马藏族的历史理念中有一种共识:白马先民经过多次的迁移之后,才在今天的白马河流域和白水江流域繁衍生息。

      可以说,白马藏族关于“白鸡毛”标志、“燃篝火”而舞的传说多少年一直成为他们见证自己历史的一个“记忆点”。这些传说在讲述他们艰辛的迁徙生活的背后,浮现的是陇南白马藏族在民族集体记忆中实现自我“身份”认同的强烈意愿。

   (四)《“阿里该昼”和“秋昼”的传说》也是和陇南白马藏族的族源记忆和口传历史有关。这个传说和追溯白马先民历史关系不是很密切,倒是和生活关系、民族风俗有直接的关联,从外围显示对族源记忆的感知,也就是说,把在他们看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作为口传文本遗留下来。诸如此类的白马民族传说,也蕴藏着大量的民俗现象,进行着他们的详细民俗志的“述说”和“书写”。这些传说在试图向人们“阐释”和“解析”白马藏族民俗现象的同时,也给世人展示了他们丰富的民俗生活。

 

三、白马藏族的人物传说

      陇南白马藏族的人物传说以不同时期社会生活中的著名人物为中心,通过艺术加工、幻想、虚构等手法,叙述他们的行为、事迹或遭遇等,如前面已经提及的《小丫》《任公道》《的叫师》《白马江三》以及《劳美阿美盖美》《阿拜波与娥曼妹》《邪火神》等。统观我们调查整理的陇南白马藏族传说,其中的人物传说十分发达而且成熟。根据传说中人物身份的不同可以大致分为四种类型。

   (一)神仙传说。相对于白马藏族的神话而言,神仙传属于“仙话”,就是陇南白马藏族流传的关于神仙的“话把”,它是白马藏族人物传说中较为特殊的组成部分。《任公道》篇讲述白马山寨夹石山仁义、慈善的大户任公道,自幼拜师学艺,学到了天文地理和道家许多本领,剪纸人用法术让山神来给他家拉木头,用龙头拐唤醒醉酒的山神,以免耽误他回府的时辰。《的叫师》中的草坡山曹家先祖“的叫师”会法术,能掐会算,施用法术呼风唤雨、找寻丢失的耕牛,后来因为妻子把不干净的东西压在他的枕头底下,阻止了他修炼成仙上天。《吴员外的传说》讲主人收养孤儿之间的因果报应。白马藏族的这类传说受汉传文化与宗教影响,特别是跟民间影响较大的道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产生的历史有远有近,流传相当广泛,传说中的人物如任公道、的叫师都有超过凡人的神通,可以看出是通过幻想、虚构等艺术加工来塑造人物,跟真实人物能直接联系的比较少。

   (二)爱情人物传说。这类传说在陇南白马藏族的人物传说中比例较小,但个别作品在白马民间文学中占有的分量较重。《阿拜波与娥曼妹》(别名《新娘鸟的传说》《死恋》)讲一对白马男女青年阿拜波和娥曼妹相恋、反抗世俗婚姻的悲剧故事。阿拜波被富家子弟阿古来用毒箭射死,娥曼妹送葬、哭诉、殉葬,最后双双变树恋、变鸟恋。女主人公娥曼妹为恋人阿拜波送葬,伴随着声泪俱下的泣诉,她把给爱人缝制的袍子、衣衫、腰带、腿带、靴子一件一件地丢到火里焚烧,既是对亡者至悲至诚的诀别,也是一波波的情感波澜不断涌起,冲击着人的心灵,更细腻地描绘了娥曼妹的行动和心理。通过她俯身火海殉葬,推动故事走向高潮,达到了感人至深的艺术效果。这个爱情人物传说在白马民间文学中影响很大。《劳美阿美盖美》和《红海的传说》中爱情人物的境遇极为相似。晋初强曲村的牧羊青年劳美阿美盖美与海龙王的三公主塞周特日物尕相恋,但海龙王不允,以虾兵蟹将捉拿,二人便挽手撞石,血染强曲寨的山巅湖水,

原文发表于《西藏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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